在山东省港航协会和济宁市港航协会的精心安排和大力协助下，笔者有幸深入调研了京杭运河船民的生存状态并获得了第一手资料数据，引发了上述感慨。这样一个群体，少有人关注，因为几乎没有人为其代言。生命如蝼蚁，其生死被一次次的天灾所累，更被一张紧密不透的人祸之网所困。更可悲的是，近乎与世隔绝的生存状态使得这群人几乎失去了反抗的意愿和反抗的能力，其所能做的最极端事件就是用“上吊”来表现无声的反抗乃至对这样一个诡谲世界的解脱。大多数时候，这样的无声反抗惊不起一点点波澜。

 

1、营改增——“多收了三五斗”

　　　我国的税制改革正在与国际接轨，其重要的一环就是进行营业税改增值税，内河水运企业由以前3%的营业税改为现在11%的增值税。如果能够实现中间投入的完全抵扣，据说能够起到减税效应，然而在现实中，完全抵扣是不可能的。在京杭运河上运输，船舶需要通过无数的船闸，船闸费属地方的专项收费，不能开具增值税发票，因而也就不可能抵扣。在目前的市场环境下，沿途的船闸费能够占到每航次总收入的18%-21%。因而，这部分费用不能抵扣，大大增加了相关的费用。根据某10000吨货物的拖队的数据测算，营改增后的增值税比之前的营业税多出了165%，综合税负由之前的3%上升为营改增之后的8.7%。国家推行营改增的本意是要给企业减负，哪知道实际运行的过程中非但没有减负，反而增加了不少。

2、以罚代管——积重难返

　　　水上安全监管是保障水上运输得以可持续发展的重中之重，但是水上安全监管的度在哪里需要仔细考量。安全一方面保障经济发展和社会进步，另一方面安全需要一定的投入和资源消耗，因此存在安全投入与产出之间的权衡；而且，由于没有绝对的安全，只要发展就会有安全风险，因此不能因为安全风险而放弃发展。在此意义上，安全的度是与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密切相关的。如果相关的安全规则制定得过高，经济社会承担不起，那么经济社会会形成安全生产的潜规则与显性的安全规则进行抗衡。如果安全规则的标准制定得过高，就会将所有的企业都置于无法实现安全生产规则的违规状态之中，这为相关部门的寻租提供了方便之门。目前，国家海事的管理体制正在发生变革，与之相应的地方海事的体制机制也在变革当中。地方财政在面对地方海事转制的过程中可能存在相应款项拨付不到位的问题，这就使得地方海事不得不通过加大罚款力度来获取相应的收入。由于所有的船舶都处于安全违规的境地，而且罚款多少由检查站的执法人员来确定，所以罚款就成为经过每一道检查站所必须支付的费用，这几乎成为一种税率不定的税，税率高低依赖于讨价还价的难度、关系的好坏程度等等不确定性因素。而且，江苏段的罚款尤其严重，江苏徐州段100公里就有7个检查站，罚款的理由各不相同。问题在于，这些安全问题只要罚了款就可通过，这似乎表明：“交了钱就安全了”。船上的安全问题永远存在，安全隐患也从来没有因为罚款而改变，罚款并不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是为罚款而罚款。在此意义上，是不是应该审视：安全的标准和规则是不是订的太高？罚款额度不是一星半点，根据调研中两个拖队的单航次数据，罚款额度占总收入的6-8%，而且还有未开出发票的各种“吃拿卡要”费用。关乎船民生存的微薄收入就这样进入了相关部门的口袋。船民没有文化，也深知自己的命运掌握着这些人的手中，因此对这样的不公只能逆来顺受，毫无反抗之力，在银行催债太紧时，上吊和弃船跑路是他们能够想到的解脱方案。

3、三无船舶——利益黑链

　　在京杭运河上还有一类船舶被称为“三无船舶”，这些船舶完全处于法外之地，处于监管的盲区，其长期以来在内河水道横行霸道的原因就是内河采沙的暴利，采沙船与运沙船狼狈为奸，通过利用的输送使得相关的监管部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黑色的利益链条让这些非法的船舶肆无忌惮，影响了其他正常的运输市场秩序，并恶化了内河水运的安全环境。过往的整治一轮又一轮，但如何形成长治久安的状态是需要深入研究并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大禹治水重点在疏导，如此暴利的行业想要堵住是没有可能的，“堵”就会有巨大的反作用力，“堵”需要巨大的执法成本，而过后必然死灰复燃，因为利益链条并没有斩断。对“三无船舶”的治理和疏导需要大智慧。

    放眼未来，内河水运作为一个古老的行业不会消失，但其在经济社会中的重要性会下降，经济发展阶段的变化、新技术新模式的出现、水运与其他运输方式之间比较优势的变化、经济社会个性化需求的不断提升等因素都将改变内河水运的竞争力，内河水运必须要在“转型升级”的过程当中完成“去产能”。“去产能”注定是一个痛苦的过程，这种痛苦只有船民有最深的体会，内河水运“小散乱”的市场结构使得“去产能”相对容易，而作为管理方往往感受不到。作为船民的个体户当初进入市场时就抱着收益自享、风险自担的想法，曾经的好市场并没有让这些人积累多少财富，所有过去所挣的钱都变为了更大的船舶资产，并在此轮市场萧条的环境下变得不值钱，那些因“南水北调”微山湖禁渔而转向内河水运的船民境遇更加糟糕，还没有经历水运市场的好光景就一头扎进了这样一个进退两难的行业。用民间借贷和银行贷款来买船运营的船民日子更难过。这些船民文化程度很低，船员培训的无纸化考试对他们都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尤其是船上工作的封闭环境让他们的思维趋于封闭，转业转行对他们来讲更加不可想象。“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能够看到却无法施救，这就是题目中所说的“悲乎”。而对于相关部门的从业人员乃至官员也需要警醒，经济社会终归要向前发展，过往制度中的不合理因素会逐步得到修正。同时，做事情的时候，拍拍心口，问问是否违背良心。如果没有，可以长久的做下去；如果有，这样的事情本身就不可长久。船民将面临“去产能”所产生的巨大阵痛，相关部门的“去产能”也正在展开，权力正在逐步被关进笼子，现代化的监管手段也将屏蔽这些监管者“乱摸的手”，经济社会定会找到解决办法，让所有的食利阶层土崩瓦解。是“得过且过”还是从现在起就开始改变？路只在自己的脚下！“内河市场秩序专项行动计划方案”即将展开，水运体制机制变革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不要与趋势为敌，无论是历史的车轮、行业的规律，还是国家的意志，都不可违背，船民们无知无觉被历史的车轮碾压最为可悲，而不自量力的“螳臂当车”则会被视为可笑。